苏东坡自“乌台诗案”后,自然受到了许多的挫折,而因为这个有点莫虚有的案件受到牵连的也有好几十人,其中最重的当属王定国。
王定国,是东坡的学生兼诗友,两人曾在徐州短短十天里作诗达一百多首,“诗案”主司攻击他“恬有轼言,不以上报”, 被贬宾洲,真的是有点冤枉了。
宾洲宋时属广南西路,地处蛮荒之地,条件甚为艰苦。在“瘴烟窟里五年”的生涯中,他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一子死贬所,一子死于家”,自己“亦病几死”。东坡常因自己连累了无辜的朋友而内疚,虽然在这次“诗案”中他也是无辜的,但为有王定国那样真诚的友谊而感动。做了很多诗,时时祈祝他平安:“记取北归携过我,南江风浪雪山倾”。
五年后王定国才得以北归忭梁。苏东坡赶紧去看他,老友相见,免不得一番嘘寒问暖、觥筹交错。席间,苏轼出于礼节地问王定国的歌姬柔奴“广南风土,应是不好?”这话纯属多此一问,因为其时在所有士子的眼中,岭南乃蛮荒之地穷山恶水,不好已是共识。然而,柔奴的回答却震撼了见多识广的苏东坡“此心安处,便是吾乡。”情深而意长,淡定而斩截。
一句绝对苍白的话,引出了绝对浓烈的一个回答,进而引出了同样浓烈的一首词苏东坡的《定风波》。这首词的下半阕尤为精彩:“万里归来年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我想,当年饱经忧患的苏东坡的感慨,更多的来自于柔奴历尽波劫而风雨不动的安然,而千年之下打动我的则是其中的柔情。也许,仅仅是也许,在柔奴的心中,忭梁不是故乡,岭南也无所谓故乡,真正的故乡只有一个,王定国。
这或许是一种含蓄的表白,它虽不像元好问的“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表达的直白,却多了几分蕴籍和回味。故乡是什么?是归程,是依靠,是无时或忘的思念,是历久弥新的牵挂。
当年的苏东坡显然是理解和推崇这种感情的,否则他也不会在爱妻王弗死后十年还写下“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这样柔肠百转的千古绝唱。
苦难可以造就不幸,也可以造就许多美好的真情和高尚的人格魅力,以及由此产生的许许多多的诗意的话语,它们在事隔千百年后,仍然可以安慰并激励着我们,使我们不会在苦难中沉沦,或者也在安逸中保有一份清心。 (万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