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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飘满灰云，周围有点迷朦。
方竹县一乡镇小山路上，吴程程泪眼朦胧地用双手捧着母亲朱凤桂的遗像走到最前面，跟在她后面的是双手捧着朱凤桂骨灰盒的吴一德，旁边跟着的就是朱凤莲、吴一德老婆林翠花、朱凤莲老公西门顺和儿子西门平，以及村里稀稀落落的十几个老人、妇女、儿童。穷人、普通人死就像死一只蚂蚁一样，在村里没起什么声响。由于死者朱凤桂多年离开夫家到海州做工擦皮鞋，加上长期被有钱有势已当上N局局长（在村里官职目前是最大的）的丈夫吴一品丢弃在一边，有点势利眼的村人邻居也就不怎么同情不怎么怜悯朱凤桂的遭遇与不幸，只有有限的几个在家的老人（青壮年男女都外出打工）跟着送葬。
吴程程扶着母亲的遗像在前面走，吴一德捧着嫂子的骨灰跟在后面hellip;hellip;送葬的小队伍没有哀乐，只有一族人在沿途撒放圆圈形的纸钱；周围没有阳光，只有头上的乌云和耳边的一阵阵不大不小的山风hellip;hellip;
吴程程再也哭不出来，想着母亲悲哀的人生，想着母亲为自己起早摸黑去街头巷尾摆摊擦皮鞋的情景，想着母亲克勤克俭为供养自己上中小学上大学而中午只吃两个馒头一碗开水的母爱，想着母亲看到自己收到寿山师大录取通知单而泪流满脸激动好几天多次在几个擦鞋工友面前夸耀自己女儿会读书的笑容，想到母亲第一次去海州第一医院住院为节省钱不肯做切割一个乳房手术的场面，想到母亲乳腺癌复发和转移住院时半醒半昏迷着被推进手术室的情景，想到母亲临终前的交代，想到在医院病房里和小姨、叔叔等人守灵时自己所做的怪梦，想到母亲尸体被送进医院太平间不久就被送到火葬场遗体告别然后被推进火炉火化的那一刻hellip;hellip;吴程程感动这命运太残酷太变化无常了，感到这社会太势利了hellip;hellip;吴程程觉得那一刻太刻骨铭心了hellip;hellip;
hellip;hellip;吴一德小声：程程，你母亲尸体被推进火炉前这几秒钟，你要高声喊叫“母亲，快跑，快跑！”程程，快，快喊，一起喊！
朱凤莲见状把端来的一大盆冷水泼在火炉的铁栏前，高喊：姐，快跑，快跑！
吴一德也大声喊：嫂子，快跑，快跑！
吴程程终于哭喊出：妈，妈，您快跑，快跑！
三人一起喊：快跑快跑！后面几个前来遗体告别的海州市补鞋擦鞋协会代表也大声喊快跑快跑。
吴程程后来才知道尸体刚要火化时亲人要大喊快跑，死者灵魂才能迅速逃离火焰不会被烧到烧痛hellip;hellip;
吴程程在送葬的队伍前面扶着母亲的遗像，想着想着，往事一幕幕，越发为母亲的命运感到刺心彻骨的悲哀hellip;hellip;因为二三天都米粒没进，只偶而喝点水喝点牛奶，吴程程走着走着，双腿渐渐没力，头也有点晕，但她还是忍住了；她转头望着跟着的稀稀落落的二三十个送葬者，内心感叹不已，悲伤不已hellip;hellip;人比人气死人，不说《红楼梦》里为悬梁自尽的秦可卿送葬队伍几千米长的大规模大奢靡场面，不说前些年自己念高中时全校几千名师生为病逝的一个老师送葬的大场面，同样是人，送葬的场面大小差别竟这么大hellip;hellip;母亲的葬礼竟如此的冷清寂寞，天壤之别啊hellip;hellip;恶父吴一品有一天也会死的，他送葬的场面肯定不一般，前去送葬的肯定超过五千人，甚至送葬的人群中有海州市市长、副市长等人，因为他是堂堂的海州市N局局长嘛hellip;hellip;妈妈，女儿今日扶着您的遗像为您送葬，不要紧，没关系，一起送葬的只有这二三十人，但女儿在心中为您祈祷，好妈妈，您一路走好！您活着的时候历尽千辛万苦，二十多年没有得到男人的爱，但您活着有希望，有节气，有尊严，您死后灵魂一定会超脱会上天堂的hellip;hellip;好妈妈，您一路走好！
因身世卑贱，因要早一天入土为安，朱凤桂的骨灰盒安放处——墓穴，只请村里一个三四流的地理先生简单看了看，就选定在一个小山坡上一处比较向阳的地方，挖了一小穴，树了一小石碑，便要把朱凤桂的骨灰盒埋进去hellip;hellip;
吴程程、吴一德、朱凤莲等送葬的人们走了半小时多便到了简单选的墓穴hellip;hellip;吴一德小心地把朱凤桂骨灰盒放进提前挖好的穴里，然后大家填上土，树起一块刻写着“朱凤桂之墓”的小石碑hellip;hellip;
hellip;hellip;午后，送葬的人下山了，吴程程却不肯下山，哽咽着说要和母亲再呆一会儿hellip;hellip;
吴程程见吴一德、朱凤莲等人下山，自己索性就坐在母亲的墓碑前，喃喃着——
妈妈，这么快，咱母女就阴阳两隔，您终于摆脱了病魔的折磨，您终于离开了这个既有情又无情既有爱又无爱的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世界，到了另一世界hellip;hellip;那一世界，您肯定会面对大海，鲜花簇拥，没有恨只有爱，没有贫困只有富裕，没有等级只有平等hellip;hellip;好妈妈，安息吧！安息吧，妈妈，您高洁的灵魂会永远安宁平静hellip;hellip;妈妈，等女儿有能力赚到钱的时候，肯定会报答吴一德叔叔和朱凤莲阿姨，肯定会报答这些年关心您的那些普通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女儿是接受高等教育的，一定会记住这一点hellip;hellip;妈妈，您一路走好hellip;hell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