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海红
1986年的夏天,跟了外公十几年的那头老黄牛终于老得吃不动草了。这头老黄牛年岁比我大,是生产队的,那时外公在生产队负责喂牲口,吃住都和牛在一起,因此外公和这头老黄牛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后来生产队解散,外公就买下了这头牛。
这头牛为外公立下了汗马功劳,外公膝下无子,只有四个女儿,没有男孩子便没有劳动力,家里十几亩地多亏了这头牛。外公自家的地犁完了,还去给别人家犁,犁一亩地二块钱。农忙时节,老黄牛一天能犁四、五亩地,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在那个困难时期,老黄牛可没少为外公赚钱。外公把它当“儿子”养着,把它养得膘肥油亮,它成了生产队的头号种牛,十几年来它的子孙不下几十头。如今它老了,牙齿脱落,毛发渐稀,走起路来蹒跚得像个老人,它再也拉不动磨,犁不动地了,更没有精力配种,它成了“废物”。
那个年代人都吃不饱,留着它不但要喂饲料,还怕它老死在家中,亲眼目睹它的死亡那将是很残酷的一件事。杀了吧,又不忍心,毕竟跟了外公十几年,最后全家人商量决定卖掉它。
一个屠夫听说了,就来外公家买牛。外公有些不舍,可又无奈,犹豫了会,还是把缰绳解了给屠夫。可任凭屠夫怎么拉,牛就是卧着岿然不动,仿佛被磁铁吸住了一样。外公就起身,抚摸着老黄牛的头,梳理下它的毛发,附在它耳边轻声说:“老伙计,上路吧!咱们的缘尽了,我送你一程”。老黄牛似乎通晓人性,它深情地望着外公拉长声音“哞”地叫了一声,然后缓慢地起来,跟着外公走了。
外公牵着它翻过一座山,就要到屠夫家了,外公把缰绳给屠夫后,背过脸去擦泪。老黄牛突然两条前腿向前一曲双腿跪地,两行混浊的液体顺着它的眼眶滚了下来。外公再也控制不住了,抱头痛哭。那人使劲地把牛拽起来,拉着它走,老黄牛一步三回头,眼看就要到村口了,老黄牛不知哪来的力气,挣破缰绳猛地往回跑,屠夫在后面追。就在快要追上时,老黄牛一声哀嚎撞向山体,随之轰然倒下,血溅了外公一脸。
回家后,外公大病一场,从此,外公再也没有养过牛,也不再吃牛肉。